01

在前35次心理咨询里，我几乎每次都在哭泣，有时甚至一整节咨询都在暴哭。

期间，内心常常感到崩溃和痛苦，不是极度的悲伤就是极度的生气。情绪对我来说就像海浪，总是将我淹没，我跌入情绪之海，久久无法走出来。

在咨询师的引导下，我尝试解读我的情绪，扒开情绪的皮肤表层，看一看里面头脑的认知发生了什么。

她孜孜不倦地告诉我每种情绪状态的名字：

你感到悲伤、难过或是生气；
这是嫉妒的感觉，嫉妒是因为你想要拥有别人有的东西；
这是羞怯，羞怯的意思是羞耻和胆怯，你想和别人亲近但又担心被拒绝；
你是独一无二的，和别人不一样，感到不被理解，很痛苦……

涉过情绪之海，我终于不再轻易被情绪淹没，失去理智，做出冲动的行为。大半年的咨询效果初见成效，我的情绪转化从以小时为单位计算，变成了以天计算。当情绪慢慢趋于平稳，我才有更多空间发展认知，思考关于人际关系里的种种困扰。

02

但我马上遇到了新的议题：我好像只能被动接受别人的话语，啃食我的边界。边界，这个词对我来说真不熟悉，觉察自己的感受、表达自己的不满，这两点对我来说都非常难。

一切的转机从咨询师理清我的感受并表示在意开始，她问道，“你感觉讨厌我，不喜欢我。是吗？”

我点点头，说“我感觉对你又爱又恨，我既需要你，但你身上又有我受不了的部分。可我认为这些我不喜欢的部分，无法改变，对此我甚至想要结束关系。”

我开始让自己冷静下来，尝试表达愤怒，而不是愤怒地表达，看看这次会否有些不一样。

“我一开始很欣赏你讲话一针见血的特质，但是现在我又受不了了。其实你一直都没有变过，是我变了！就像一个人拿针扎我，第一次我没反应，第二第三次我也没反应，可是有一天，我感觉好痛！我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忍耐，我其实并不喜欢被这样对待。”

“是哪句话让你生气呢？还是每一句话？我并没有认为那句话是在骂你，但你的感受也很重要。如果你感到生气、被冒犯，觉得我在骂你，请告诉我。”咨询师说。

听完咨询师的话，我好感动，好像从来很少人真正在乎我的感受，在意我的不满。

在我过往的关系里，不是我入侵别人的边界，就是别人入侵我的边界，我不知道我的边界在哪，对我来说什么是可以，什么是不可以，我感受不到更谈不上保护自己的边界。

但那一刻，我感觉咨询师好像蹲了下来，看见了这个害怕又绝望的小孩。

然而接下来的5次心理咨询我们都面临着巨大的挑战。我的心理皮肤再也忍受不了血肉模糊的疼痛，终于有一天不可遏制地爆发，那些毫无来由的愤怒、不满、攻击都指向了她。

我无法控制自己，责怪、嫌弃地骂她，听不进她说的任何话，仿佛她真的一无是处，我们的咨询回到了原点，她对我的工作毫无作用，甚至伤害了我。

可面对我的攻击，她并没有骂回我，也没有回避问题，而是耐心地和我解释那句话的含义，她没有恶意，更没有责怪我的意思。

但我依旧无法冷静下来，正如我对其他人那样，我也无法和咨询师好好相处。直到——我听到她喊了我的名字。她在之前的咨询里从来没有喊过我的名字，在此之前，我一直以为她不会记得我，正如小时候，我的父亲常常喊错我的名字。

我透过咨询师这面镜子，看见了我自己，那个被虐待、忽视、不被在乎和关心的小女孩。

我闭上了嘴，停下了责骂他人和自己，闭上眼睛，不用大脑思考理论、标签或概念，而是用心感受——我终于领悟，原来真正的爱自己，是深深的理解和看见。

03

接下来两周，我强忍着内心的厌恶和排斥去咨询，继续表达我的不满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。

第42次咨询后，我竟然体验到了“安全感”。那种被全心全意爱着、温柔注视着、悉心呵护着的感觉。

天啊，你对我做了什么？施了什么魔法？其实她没做什么大动作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我只有一点点想要逃跑的冲动，转而又没有了，没被恐惧和吞没拉扯的感觉真好，是我从未体验过的，难道这就是“恰到好处”的希冀吗？

它居然真的存在！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不切实际的愿望呢！请让我试着描述这种感觉：温暖、宁静、祥和、安稳，我既不害怕得想要逃跑，也不担心自己被过度卷入无法逃离。

我居然第一次在咨询师身上感受到了“温柔”，之前我总觉得她凶巴巴的，像个满肚子坏水要害我的邪恶女巫。她不是拿着毒苹果诱惑我的女巫，她像一位笨拙而真诚的天使，浑身散发着光芒。

但这并非不真实的想象，相反，她既有自己的喜怒哀乐，在听到我表达不满后也会表情管理失控，下意识想要为自己辩解，但依旧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，好像全身心在说：

你说自己不想感到弱小可怜又无助，但你真的需要保护，请让我保护和照顾你吧，你可以试探我，也可以不必那么快相信我，但我就在这里，不会伤害你。

我好像被驯服了，我桀骜不驯的灵魂找到了归宿。

表达不满也没有那么可怕，不是吗？我说了，终于说出来啦！而且没有受到惩罚，她也没有因此讨厌我抛弃我。

我好像从一个脾气暴躁、大吼大叫的黑毛怪兽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猫，翻滚着肚皮撒娇，我全身上下的刺都消失了，浑身都变得柔软起来。

其实小女孩的内心只是想要被爱，想要呵护和关心，可是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，得到她渴望已久的温暖关怀。

体验到安全感的感觉真神奇，脑袋有点麻麻的，依旧能感受到情绪，不同的是，我可以耐受了。

情绪成为了我脑海中的伙伴，我也拥有了自我安抚的能力，对自己说：噢，你觉得工作有压力，这是感到烦躁了。但仅仅只是烦躁而已，没有想直接辞职的冲动。不会那么容易被情绪拉扯、崩溃，遇到一件事就上蹿下跳了。

我像一棵小苗，咨询师每周都很用心地浇灌，尽管玫瑰带刺，但她能读懂我锋利背后的柔软，欣赏我的独特。获得露水的我诚惶诚恐，担心被淹死，又担心她离开而枯死，我想把她留在我的心里，可越想抓紧反而越留不下。

而她是一名耐心细致的园丁，给我这株小苗除虫，又竭尽所能给予恰好的水和肥料。我也渐渐打开了心门，因为我明白，只有在心里开始蓄起一口小池，才能注入一汪清澈明朗，逐渐长成半亩方塘。

爱是活水之源，最终让生命开出花来。

文/广州红树林心理咨询中心 匿名来访者